忽略於眼皮底下的「台灣人」:都市原住民
作者:楊士賢、黃宜婷
每天放學時候,金老師總是開著他的廂型車,近至大橋遠至大甲國小,跑遍十六個國小,將三十幾位的學童一一帶往課輔班。儘管日復一日的通勤車程,累積的交通費十分可觀,老師仍願意接送孩童,而他長期投入大把心力的箇中原因,是不忍心看見這群都市原住民陷於弱勢。
原住民於1960年初,隨著台灣邁入資本主義經濟體系陸續離鄉背井,希望取得更多工作機會,改善家庭的經濟環境,然而根據李文怡《都市原住民就業服務追蹤之研究》資料顯示,都市原住民多為藍領階級,在經濟弱勢的背後,更隱含著教育與文化傳承的問題,面對漢人為主體的升學制度社會,要如何保留自己的傳統文化與族群意識,這是現下都市原住民所處的困境。
圖片來源:臉書專頁「臺灣原住民族永續發展協會」
原住民課輔班 退休老師的愛與溫暖
位於永康區復國里的原住民課輔班,是由退休老師金正勝在兩年前所創辦,班內的學生以布農族與排灣族居多,而金正勝本身便屬於布農族,因此有強烈的責任感想照顧在都市相對為弱勢的原住民孩童。「過去在花蓮教書40年,當初教導的班級學生有45人,實際上我大概只能照顧30人。現在的老師需要帶的學生雖然較少,但也無法照顧全班的人,因此老師不可能因為成績跟不上的同學去影響多數人的學習,而碰巧最後面的那幾個都是原住民。」因此他希望藉由課輔班幫助學生們在課業上的學習,而這兩年多來課輔班的同學們成績也獲得大幅的提升。「有幾個孩子都得到了進步獎!」
圖片來源:臉書專頁「臺灣原住民族永續發展協會」
成功大學的學生在這學期也與原住民課輔班合作,不僅協助學生完成作業,也成為這些原住民小朋友的心靈導師,一同陪伴他們玩耍與聊心事。大二不分系的劉佩宜同學在原住民課輔班擔任志工老師已有兩學期,她表示這裡的原住民小朋友都非常活潑和友善,有時還會跟她分享在學校發生的事。雖然課輔班週一至周五的大學生志工都不同,小朋友依然會熱情地面對這些哥哥姊姊,「他們應該是喜歡大哥哥、大姊姊的陪伴吧!」
原民文化斷層 民族教育的重要性
除了學業成績的指導,金正勝也致力於教導民族文化,如母語、舞蹈與編織,讓學生們知道自己的族群、自己的文化。在寫完功課後,一起到活動中心的走廊上排練原住民舞蹈,隨著原住民傳統樂曲搭配眾人協力完成的舞蹈,除了需要肢體平衡,也考驗著同儕之間的向心力,大家前進的速度必須一致才能順利完成。「如果成大有任何需要我們孩子表演的場合,我們非常歡迎!」
圖片來源:臉書專頁「臺灣原住民族永續發展協會」
目前每周課輔班安排一次至兩次的文化教學活動。小朋友們交錯地牽著彼此的手,一邊嘿呦嘿呦呼唱傳統原住民族的歌謠,一邊踩著整齊規律的步伐。即便遠離原鄉聚落的生活模式,這群都市原民孩童仍用舞蹈與音樂拾起與原鄉文化的連結。
然而,被漢人文化包圍的生活環境無法提供和原鄉相同的文化認同,課輔班雖提供原住民傳統文化教育的功能,但都市原民學童們面對原鄉部落與都市同儕之間的身分轉換,仍會在文化認同上產生迷惑與矛盾。政治系巴同學表示,在原鄉受教育的親戚,放學後除了有教會與社區街坊幫忙看顧,也能跟隨著耆老在大自然中探索學習。反觀都市原民學童課後所談論的話題,圍繞著時下最熱門的Youtuber,「姐姐你聽過聖結石跟放火嗎?」,課輔班同學Cindy一臉天真地向志工問著。
都市裡的孤兒 適應身分衝突的原住民
每天上午,課輔班小朋友依舊接受著「正規」的國民教育,學習記誦饒口的單詞以及冗長的解釋,他們和班上的同學熱切地打成一片,一同上福利社,一同數落某班老師的管教太過嚴格,一同在放學時堆滿笑容地互道再見。然而,放學後並沒有家長等候在門口,也沒有排成縱隊齊步前往補習班的同學,他們都在等待金老師的到來,一同前往屬於原住民弱勢兒童的課輔班。
原住民與少數民族的連結已根深蒂固地印在眾人腦海,但今日的都市環境裡,早已定居著為數不少的都市原住民,受到工業化、資本化浪潮的影響,原鄉農業社會的經濟模式早已不足以維持生計,因而讓都市工作機會產生強大拉力,促使大量原住民進入城市謀生,根據過去省政府民政廳以及現今原住民族委員會的統計資料,1985年原住民人口移居都市比例約7%,到2018年已爬升至高達46.81%,可見原住民的生活場域早已跳脫傳統刻板印象,如成功大學為因應日益增加的原住民學生,也在今年創辦原住民族學生資源中心,讓原住民同學能夠有互相聯繫、交流對話的平台。
圖片來源:教育統計動態視覺化圖表-106學年度國民小學原住民學生分布
文化傳承重擔 艱困經營的教育熱情
因應原住民就業模式以及居住場域的改變,部分原民權益團體如「原青陣」積極致力於打破原住民刻板印象,在漢人主體社會中爭取族群權益。但政府和各教育單位對原住民施行的文化教育政策,則像是將那沉重的文化包袱再次安放在原民學童的未來之上。金正勝創立課輔班的初衷是希望照顧這群原民學童課後無人照顧以及文化適應的問題,但面對經費來源的現實因素,他必須申請政府的計畫案謀求政府經費的挹注。
為此,在學童課業的輔導之外,課輔班在僅有的二至三個小時,除了對學生課業進行輔導,還需要安排原住民傳統舞蹈、技藝以及族語的教育,才能達到政府所規定的標準。「政府派來的審核員都不敢批評太多,因為他們知道我們做到的事情遠比計畫所規定的多太多了。」金正勝面帶驕傲地說著。
面對艱難的經營處境,金正勝老師雖然煩憂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在新政府上台後,相關部門針對原民政策也端出不少牛肉,但實際上原民政策大多數仍針對原鄉,都市原住民的照顧仍未獲取應得之關注;而原住民文化十分多元,每個民族都擁有不同的語言及文化,但課輔班也只能提供基於布農族語和排灣族語的教學安排,在都市原住民學童的權益照顧上,整個社會似乎還有很長的路要努力。
照顧文化弱勢 政府應深思原民教育問題
在民族自主意識高漲的今日,大眾能不能給予弱勢群眾多一點的關心?又或許學會不帶歧視眼光地與原住民同胞們相處?即便政府仍未認真檢視都市原民議題,假如能夠從自身做起,如擔任課後輔導志工,陪伴原民學童們成長,從下而上推動議題的曝光度,政府總會看見在文化夾層中,為自己未來堅強生存的都市原住民們。
圖片來源:臉書專頁「臺灣原住民族永續發展協會」